机械插秧忙 稻田披新装
机械插秧忙 稻田披新装
机械插秧忙 稻田披新装潮新闻 记者 金梁 郑亚丽 周琳子(zhōulínzi) 傅颖杰
乡村,承载着无数人(rén)的生命记忆。
在新型城镇化和乡村(xiāngcūn)全面振兴的(de)过程中,我们看到人口在集聚、产业在集聚,城乡的特色越来越鲜明,但“少”“远(yuǎn)”“弱”乡村也值得高度关注——那里往往人口稀少、位置偏远、发展较弱。
在浙江(zhèjiāng)876个乡镇中,常住人口低于1万人的(de)“特小乡(镇)”超300个,占比超35%,其中近半数乡镇不足5000人。可以说,“特小乡”既(jì)是城乡差距的集中呈现地(dì),又是区域差距的重要表现(biǎoxiàn)地,更是农村居民收入的洼地,是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关键挑战之一。
这些(zhèxiē)乡镇现状如何,破局路径何在?浙江日报、潮新闻记者深入庆元、景宁、开化、磐安、东阳、乐清(yuèqīng)、洞头等多地乡镇,从基层的困境和探索中,思考“特小乡”怎样做到小而强、小而精(xiǎoérjīng)、小而特。
磐安(pánān)双溪乡发挥生态优势(yōushì)发展“康养+营地”文旅模式。图为双溪乡山林里的民宿。 受访单位供图“人去楼空”带来挑战
人在减少但公共服务不能缺,如何(rúhé)平衡资源值得思考
从景宁坐车(zuòchē)前往(qiánwǎng)庆元,每天只有早午两趟班车。这条线路穿浙西南群山而过,全长约120公里,沿途设200多个站点,是当地村民(cūnmín)走村串乡的重要交通方式。
班次稀少、路线漫长、站点(zhàndiǎn)(zhàndiǎn)密集,我们本以为这趟班车较为热闹,不承想车上乘客(chéngkè)寥寥。很多站点仅有一两人招手上车,且多是年长者。一趟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来,少有客满的时候。
乡村(xiāngcūn)道路越来越(yuèláiyuè)好,人却越来越少。这条“生命线”的冷清,是“特小乡”的直观缩影。
“这一带堪称全省最大的连片‘特小乡’区域。”庆元县供销社副(fù)主任胡效灵从笔记本中翻出一组(yīzǔ)详实数据:两县交界区域共有18个(gè)乡镇133个行政村,总面积超过1600平方公里,而常住人(rén)口不足1.8万,人口最少的乡镇不足300人。
“外面像个村,进村不是村,老屋没人住,院荒杂草生。”胡效灵用这首小诗来描绘这片(zhèpiàn)区域的现状。人在减少(jiǎnshǎo),这样(zhèyàng)的现象正如涟漪般从自然村向行政村,进而向乡镇蔓延。
无独有偶。浙江(zhèjiāng)省发展规划研究院课题组也做过相关调研(diàoyán),该院共同富裕研究中心执行(zhíxíng)主任祝立雄发现,浙江乡(xiāng)镇出现了“特大”“特小”并立的现象。全省超10万人口的“特大镇”超40个,其中苍南灵溪镇、乐清柳(liǔ)市镇、瑞安(ruìān)塘下镇人口均超过30万人,与不少县城规模相当;而人口低于5000人的乡镇亦多达150余个,如泰顺竹里畲族乡、景宁家地乡等常住人口甚至(shènzhì)不足千人,仅与一般行政村规模相当。
“这些‘特小乡(tèxiǎoxiāng)’集中分布在(zài)浙西南地区,以山区乡、海岛乡、民族乡为主,且主要在山区海岛县。”祝立雄说。
2003年,浙江(zhèjiāng)启动“欠发达乡镇奔小康工程”,帮助欠发达地区加快发展。经过20多年,随着区域(qūyù)协调发展向更高水平迈进,发展相对缓慢的乡镇面对的情况更为复杂,更为渴望探求一条(yītiáo)出路。
人口流失带来的另一个后果,就是老龄化(lǎolínghuà)加剧。
在嵊泗花鸟乡(xiāng),年轻人早已迁往县城,乡里留守的800多人(duōrén)中,60周岁以上老人占(zhàn)比超81%,使这里成为全省老龄化程度最高的乡镇之一。
数据显示,浙江“劳动年龄人口占比(bǐ)超65%”的乡镇(xiāngzhèn)占比12%,而“老龄化率高于40%”的乡镇已高达20%,其(qí)空间分布与“特小乡”高度吻合。
随之而来的问题,就是(jiùshì)留守老人看病难。
从(cóng)磐安县城去最远的一个乡,开车需一个多小时,这里常住人口仅2000多人,配有一个乡级卫生院。“日常虽有送医下乡服务,但整体医疗保障能力仍显不足(bùzú),如遇突发疾病就(jiù)很危险。”该乡基层干部(jīcénggànbù)直言。
与看病难相伴的,是(shì)乡村孩子的读书问题。
在磐安一乡镇的(de)中心小学,教室宽敞明亮,硬件配套不比(bùbǐ)城区逊色,但学生数量稀少。全校六个年级只有60余名学生,其中一年级学生仅5人,生均教育事业经费成本居高不下。“有条件的家庭都去城里读书了,‘人去楼空(rénqùlóukōng)’在所难免(zàisuǒnánmiǎn)。”该学校负责人说。
然而,这些结构性矛盾在短期内(zàiduǎnqīnèi)很难有效解决。
一方面,公共服务理应照顾“少数群体(qúntǐ)”,但在人口稀疏地区(dìqū),资源错配会造成财政资金使用效率低下;另一方面,政策上鼓励偏远乡镇居民就医、就学等向城区或中心镇集中,但这会给(gěi)留守(liúshǒu)群众带来生活上的诸多不便。
因此,随着人口(rénkǒu)持续流失,由城乡发展不平衡所衍生的问题,在“特小乡”被(bèi)急剧放大。如何破解这一系列治理(zhìlǐ)难题,探寻可持续发展路径,成为摆在面前的严峻挑战。
“不去尝试,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到哪一步(yībù)”
主动打造“流量池”,善用“优势论”推动(tuīdòng)乡村振兴
发展(fāzhǎn)的不平衡,要靠发展来解决。
在不少人看来,“特小乡”属于典型的“四无”乡——缺乏优质资源、缺少特色产业、匮乏启动资金(qǐdòngzījīn)、缺失经营人才,发展(fāzhǎn)深陷“螺蛳壳里做道场(dàochǎng)”的困境。
这样的地方如何振兴?一路来(lái),我们较少听到(tīngdào)“特小乡”干部群众对客观情况的埋怨,反倒是见证了(le)不少“特小乡”不甘沉沦、奋力突围的努力。
走进东阳三(sān)单乡三单(sāndān)村,沙石平地、石板小路、木结构亭阁,这里正是林栖三十六院(yuàn)民宿。谁能想到,曾经无人问津的山村竟然被一家民宿盘活。
三单村联(cūnlián)村干部(cūngànbù)黄碧晴透露,当初为落地项目“煞费苦心”,在引回乡村能人的同时,推动美丽乡村风景线建设,打造了(le)中医养生空间、禅室空间等项目,与民宿联动协同发展。
在磐安窈川乡木棉湖景区,一汪碧水沁人心脾(qìnrénxīnpí),每逢周末便吸引城里人前来垂钓、野炊。这一景区是当地凭借有限财力,坚持(jiānchí)几年时间持续投入、分批开发(kāifā)的。
“不去尝试(chángshì),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到哪(nǎ)一步。”窈川乡党委书记陈云良说,当前招商引资难度较大,只有自己主动打造“流量池”,才能为吸引外来资本奠定(diàndìng)基础。
像这样(zhèyàng)自己“搭台唱戏”的乡镇并非个例。有(yǒu)的依托水库资源,谋划举办“溪水节(jié)”;有的背靠森林大山,发展康养经济……姑且不论最终成效如何,这些(zhèxiē)源自基层智慧的积极探索,都能映射出“特小乡”对发展的迫切。
在那些最(zuì)偏远、最难破局的地方,往往蕴藏着最真实、最坚韧的发展(fāzhǎn)力量。
然而,必须清醒认识到,缺项目往往只是表象,更核心的(de)掣肘在于资源要素的持续短缺(duǎnquē)。
其一缺资金。“特小乡”经济基础较差,财力普遍紧张,日常运转尚需精打细算(jīngdǎxìsuàn),谋划项目更觉有心无力。有基层干部(jīcénggànbù)反映,即便偶然打造了网红景点,但后续投入乏力(fálì),也难以有效承接流量。
其二缺地。这些(zhèxiē)乡镇大面积区域被划入各种红线之内,用地指标极其紧张。“有时候仅想(jǐnxiǎng)拓宽乡村道路,一旦涉及占用(zhànyòng)路边林地,审批便如履薄冰。”一位浙西南的乡镇干部有些无奈。
其三缺人才(réncái)。偏远乡镇里大多是老年人,偶遇年轻面孔(miànkǒng),很多是外来的乡镇干部。有乡镇党委书记担忧,如今不仅年轻人(niánqīngrén)返乡意愿低迷,连村委换届都面临适龄人才匮乏的窘境。
“相对于锦上添花,我们更(gèng)需要(xūyào)实实在在的雪中送炭。”磐安双溪乡党委书记曾畅的肺腑之言,道出了众多“特小乡”的心声。
“特小乡”为何(wèihé)发展难?调研中发现,一些人习惯于以单一的问题视角(shìjiǎo)看待现状,过度聚焦偏远乡镇的不足和匮乏。但事实上,“特小乡”还蕴含着不少其他乡镇难以(nányǐ)企及的独特优势。
首先是生态优势:山高路远(shāngāolùyuǎn)造就了层峦叠嶂(céngluándiézhàng)、空气清冽、人迹罕见的原生态环境,高度契合人们对“山清水秀”的向往。在景宁大漈乡,很多游客驱车40多分钟专程前去(qiánqù),只为(wèi)一睹雪花漈瀑布的风采,山中独特的小气候,常令游客流连忘返。
其次是古村落(gǔcūnluò)文化:依山而建的(de)传统村落,展现了自然和谐之美,是乡愁记忆的物质载体(zàitǐ)。如在开化中村乡,30幢精心修复的夯土结构民居,化身世外桃源般的景象,成为国内(guónèi)首个“回归自然的艺术村落”。
再者是特色资源:一流的自然环境常能(chángnéng)孕育出品质一流的农特产品,很多“特小乡(xiāng)”都有独特产品、文化或景观等。在松阳枫坪乡,很多村落专注生态(shēngtài)水稻、高山蔬菜种植,积极探索订单农业模式。
对于“特小乡”来说,“螺蛳壳”固然是一种空间和资源的束缚(shùfù),但它亦可转化为(wèi)一种小而精、小而特的优势。
在洞头鹿西乡,记者在与该乡党委书记(dǎngwěishūjì)曾华鸿的交流中颇受启发,他反复强调一个字(zì):争!
“‘特小乡’要善于自我包装(bāozhuāng)、主动出击,尤其要敏锐捕捉(bǔzhuō)政策机遇,如紧盯专项债申报、特色产业政策,借势开拓新路径。”他说道。
对自身家底的系统性审视与创造性转化(zhuǎnhuà)
紧扣“特”“合(hé)”“人”三字诀
面对“特小乡(tèxiǎoxiāng)”这道复杂考题,传统的乡镇发展模式显然难以奏效。深入调研(diàoyán)后,很多内容指向一个核心命题:“特小乡”必须以创新思维破局,以精准施策(shīcè)赋能,走一条深具(shēnjù)本地烙印的发展路径,并在保障基本民生底线与提升发展活力之间找到动态平衡点。
启示一:深挖禀赋(bǐngfù),锻造特色竞争力。
产业根基关乎乡镇存续和农民生计(shēngjì)。对(duì)“特小乡”而言,立足本土资源,探索差异化产业路径,是一道难度重重但必须直面的鸿沟。
差异化何以可能?答案是深深植根于对自身“家底”的(de)系统性审视与创造性转化——既要盘活独特的资源禀赋、产业基础、区位条件等有形资产,更要激活文化(wénhuà)积淀、生态环境、治理效率等无形价值(jiàzhí)。
开化何田乡的突围便是例证(lìzhèng)。这里凭借革新(géxīn)清水(qīngshuǐ)鱼古法养殖技术,巧妙嫁接旅游基因,衍生出全鱼宴、清水鱼文化节、清水鱼主题文化民宿等业态,有效带动山区增收。
东阳三单乡,因地理(dìlǐ)偏远而意外留存了丰富的非遗宝藏。从佩戴匠人镂空灯笼(dēnglóng)耳环,到体验蓝印花布古艺,再到入住非遗民宿酒店,文化已然成为其撬动乡村(xiāngcūn)活力的密码。
从这些案例中发现传统领域焕新的(de)关键,在于对“家底”的再发现与价值重塑(zhòngsù)。正如祝立雄所强调的,不论是做好“土特产富”文章,还是深挖文化资源,“特小乡”的制胜之道要(yào)紧扣一个“特”字。
启示二:创新协作,构建(gòujiàn)共富共同体。
受要素刚性制约,很多“特小乡”难以单打独斗。突破之道(zhīdào)在于转换思路,探索跨域协作(xiézuò)、要素整合的创新模式——
开化大溪边乡的实践颇具启发。面对(miànduì)人口外流,上安村率先打造“春赏油菜花、秋品高粱红”的梯田景观引爆流量。为实现长效运营,当地创新开展红高粱党建(dǎngjiàn)联建,最大化(zuìdàhuà)释放红高粱产业价值。
大溪边乡农业(nóngyè)农村办公室主任(zhǔrèn)郑建平(jiànpíng)透露,这种模式要点在于整乡统筹,把全乡的土地、劳动力和资本等要素整合起来,打造三产融合的共富产业链。
同样是抱团,青田则探索了另一条路径——“大镇带小乡”组团发展试点(温溪镇+贵岙乡+小舟山乡+吴坑乡)。此举有效(yǒuxiào)规避了山区乡镇间的同质化竞争、重复性(chóngfùxìng)建设,促使有限资源精准(jīngzhǔn)投放。
当下,“县城—中心镇—重点村”发展轴正在成为浙江缩小(suōxiǎo)“三大差距(chājù)”的发力点(fālìdiǎn)。其中,不论是中心镇,还是重点村,其核心在于以强带弱、优势互补、抱团合作,这同样是“特小乡”的机遇。
启示三:拓宽(tuòkuān)引才视野,引育并举破困局。
“特小乡”破局关键在于(guānjiànzàiyú)“人”。在青壮年外流(wàiliú)背景下,不少乡镇采取的首要策略是精准激活外出能人、企业家、产业带头人等群体返乡创业、反哺(fǎnbǔ)家乡。
比如乐清岭底乡(xiāng),将外出能人融入乡村(xiāngcūn)振兴视为传统。“我们每年举办恳谈会,在共叙乡情中共谋发展,成效显著。”乡长夏拓坚介绍。正江山峡谷漂流项目投资人(tóuzīrén)林雪勇、湖羊养殖户项亨银……这些分散于各领域的乡土人才,成为岭底乡最宝贵(bǎoguì)的财富。
调研(diàoyán)中,让我们格外惊喜的(de)是(shì),乡镇引才,正在放开胆子、拓宽视野,到全国甚至是全世界寻找人才、资金返乡创业(chuàngyè)创新。他们在迅速吸收省内发展较快(kuài)的乡镇、村提出的“全球合伙人”“乡村CEO”等引才方式。比如庆元江根乡从福建招引企业投资浙闽边竹板材加工交易中心,让全乡(quánxiāng)毛竹“下山变现”;玉环上栈头村凭着一座高空玻璃吊桥走红,项目灵感来自村委组织的一次外出(wàichū)考察,以及村里自创的众筹模式……
“特小乡”的(de)突围(tūwéi),是一场考验智慧和定力的系统性重塑。让这些散落深山的珍珠重焕光彩,正是(zhèngshì)浙江探路共同富裕示范区必须破解的一道课题。
潮新闻 记者 金梁 郑亚丽 周琳子(zhōulínzi) 傅颖杰
乡村,承载着无数人(rén)的生命记忆。
在新型城镇化和乡村(xiāngcūn)全面振兴的(de)过程中,我们看到人口在集聚、产业在集聚,城乡的特色越来越鲜明,但“少”“远(yuǎn)”“弱”乡村也值得高度关注——那里往往人口稀少、位置偏远、发展较弱。
在浙江(zhèjiāng)876个乡镇中,常住人口低于1万人的(de)“特小乡(镇)”超300个,占比超35%,其中近半数乡镇不足5000人。可以说,“特小乡”既(jì)是城乡差距的集中呈现地(dì),又是区域差距的重要表现(biǎoxiàn)地,更是农村居民收入的洼地,是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关键挑战之一。
这些(zhèxiē)乡镇现状如何,破局路径何在?浙江日报、潮新闻记者深入庆元、景宁、开化、磐安、东阳、乐清(yuèqīng)、洞头等多地乡镇,从基层的困境和探索中,思考“特小乡”怎样做到小而强、小而精(xiǎoérjīng)、小而特。
磐安(pánān)双溪乡发挥生态优势(yōushì)发展“康养+营地”文旅模式。图为双溪乡山林里的民宿。 受访单位供图“人去楼空”带来挑战
人在减少但公共服务不能缺,如何(rúhé)平衡资源值得思考
从景宁坐车(zuòchē)前往(qiánwǎng)庆元,每天只有早午两趟班车。这条线路穿浙西南群山而过,全长约120公里,沿途设200多个站点,是当地村民(cūnmín)走村串乡的重要交通方式。
班次稀少、路线漫长、站点(zhàndiǎn)(zhàndiǎn)密集,我们本以为这趟班车较为热闹,不承想车上乘客(chéngkè)寥寥。很多站点仅有一两人招手上车,且多是年长者。一趟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来,少有客满的时候。
乡村(xiāngcūn)道路越来越(yuèláiyuè)好,人却越来越少。这条“生命线”的冷清,是“特小乡”的直观缩影。
“这一带堪称全省最大的连片‘特小乡’区域。”庆元县供销社副(fù)主任胡效灵从笔记本中翻出一组(yīzǔ)详实数据:两县交界区域共有18个(gè)乡镇133个行政村,总面积超过1600平方公里,而常住人(rén)口不足1.8万,人口最少的乡镇不足300人。
“外面像个村,进村不是村,老屋没人住,院荒杂草生。”胡效灵用这首小诗来描绘这片(zhèpiàn)区域的现状。人在减少(jiǎnshǎo),这样(zhèyàng)的现象正如涟漪般从自然村向行政村,进而向乡镇蔓延。
无独有偶。浙江(zhèjiāng)省发展规划研究院课题组也做过相关调研(diàoyán),该院共同富裕研究中心执行(zhíxíng)主任祝立雄发现,浙江乡(xiāng)镇出现了“特大”“特小”并立的现象。全省超10万人口的“特大镇”超40个,其中苍南灵溪镇、乐清柳(liǔ)市镇、瑞安(ruìān)塘下镇人口均超过30万人,与不少县城规模相当;而人口低于5000人的乡镇亦多达150余个,如泰顺竹里畲族乡、景宁家地乡等常住人口甚至(shènzhì)不足千人,仅与一般行政村规模相当。
“这些‘特小乡(tèxiǎoxiāng)’集中分布在(zài)浙西南地区,以山区乡、海岛乡、民族乡为主,且主要在山区海岛县。”祝立雄说。
2003年,浙江(zhèjiāng)启动“欠发达乡镇奔小康工程”,帮助欠发达地区加快发展。经过20多年,随着区域(qūyù)协调发展向更高水平迈进,发展相对缓慢的乡镇面对的情况更为复杂,更为渴望探求一条(yītiáo)出路。
人口流失带来的另一个后果,就是老龄化(lǎolínghuà)加剧。
在嵊泗花鸟乡(xiāng),年轻人早已迁往县城,乡里留守的800多人(duōrén)中,60周岁以上老人占(zhàn)比超81%,使这里成为全省老龄化程度最高的乡镇之一。
数据显示,浙江“劳动年龄人口占比(bǐ)超65%”的乡镇(xiāngzhèn)占比12%,而“老龄化率高于40%”的乡镇已高达20%,其(qí)空间分布与“特小乡”高度吻合。
随之而来的问题,就是(jiùshì)留守老人看病难。
从(cóng)磐安县城去最远的一个乡,开车需一个多小时,这里常住人口仅2000多人,配有一个乡级卫生院。“日常虽有送医下乡服务,但整体医疗保障能力仍显不足(bùzú),如遇突发疾病就(jiù)很危险。”该乡基层干部(jīcénggànbù)直言。
与看病难相伴的,是(shì)乡村孩子的读书问题。
在磐安一乡镇的(de)中心小学,教室宽敞明亮,硬件配套不比(bùbǐ)城区逊色,但学生数量稀少。全校六个年级只有60余名学生,其中一年级学生仅5人,生均教育事业经费成本居高不下。“有条件的家庭都去城里读书了,‘人去楼空(rénqùlóukōng)’在所难免(zàisuǒnánmiǎn)。”该学校负责人说。
然而,这些结构性矛盾在短期内(zàiduǎnqīnèi)很难有效解决。
一方面,公共服务理应照顾“少数群体(qúntǐ)”,但在人口稀疏地区(dìqū),资源错配会造成财政资金使用效率低下;另一方面,政策上鼓励偏远乡镇居民就医、就学等向城区或中心镇集中,但这会给(gěi)留守(liúshǒu)群众带来生活上的诸多不便。
因此,随着人口(rénkǒu)持续流失,由城乡发展不平衡所衍生的问题,在“特小乡”被(bèi)急剧放大。如何破解这一系列治理(zhìlǐ)难题,探寻可持续发展路径,成为摆在面前的严峻挑战。
“不去尝试,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到哪一步(yībù)”
主动打造“流量池”,善用“优势论”推动(tuīdòng)乡村振兴
发展(fāzhǎn)的不平衡,要靠发展来解决。
在不少人看来,“特小乡”属于典型的“四无”乡——缺乏优质资源、缺少特色产业、匮乏启动资金(qǐdòngzījīn)、缺失经营人才,发展(fāzhǎn)深陷“螺蛳壳里做道场(dàochǎng)”的困境。
这样的地方如何振兴?一路来(lái),我们较少听到(tīngdào)“特小乡”干部群众对客观情况的埋怨,反倒是见证了(le)不少“特小乡”不甘沉沦、奋力突围的努力。
走进东阳三(sān)单乡三单(sāndān)村,沙石平地、石板小路、木结构亭阁,这里正是林栖三十六院(yuàn)民宿。谁能想到,曾经无人问津的山村竟然被一家民宿盘活。
三单村联(cūnlián)村干部(cūngànbù)黄碧晴透露,当初为落地项目“煞费苦心”,在引回乡村能人的同时,推动美丽乡村风景线建设,打造了(le)中医养生空间、禅室空间等项目,与民宿联动协同发展。
在磐安窈川乡木棉湖景区,一汪碧水沁人心脾(qìnrénxīnpí),每逢周末便吸引城里人前来垂钓、野炊。这一景区是当地凭借有限财力,坚持(jiānchí)几年时间持续投入、分批开发(kāifā)的。
“不去尝试(chángshì),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到哪(nǎ)一步。”窈川乡党委书记陈云良说,当前招商引资难度较大,只有自己主动打造“流量池”,才能为吸引外来资本奠定(diàndìng)基础。
像这样(zhèyàng)自己“搭台唱戏”的乡镇并非个例。有(yǒu)的依托水库资源,谋划举办“溪水节(jié)”;有的背靠森林大山,发展康养经济……姑且不论最终成效如何,这些(zhèxiē)源自基层智慧的积极探索,都能映射出“特小乡”对发展的迫切。
在那些最(zuì)偏远、最难破局的地方,往往蕴藏着最真实、最坚韧的发展(fāzhǎn)力量。
然而,必须清醒认识到,缺项目往往只是表象,更核心的(de)掣肘在于资源要素的持续短缺(duǎnquē)。
其一缺资金。“特小乡”经济基础较差,财力普遍紧张,日常运转尚需精打细算(jīngdǎxìsuàn),谋划项目更觉有心无力。有基层干部(jīcénggànbù)反映,即便偶然打造了网红景点,但后续投入乏力(fálì),也难以有效承接流量。
其二缺地。这些(zhèxiē)乡镇大面积区域被划入各种红线之内,用地指标极其紧张。“有时候仅想(jǐnxiǎng)拓宽乡村道路,一旦涉及占用(zhànyòng)路边林地,审批便如履薄冰。”一位浙西南的乡镇干部有些无奈。
其三缺人才(réncái)。偏远乡镇里大多是老年人,偶遇年轻面孔(miànkǒng),很多是外来的乡镇干部。有乡镇党委书记担忧,如今不仅年轻人(niánqīngrén)返乡意愿低迷,连村委换届都面临适龄人才匮乏的窘境。
“相对于锦上添花,我们更(gèng)需要(xūyào)实实在在的雪中送炭。”磐安双溪乡党委书记曾畅的肺腑之言,道出了众多“特小乡”的心声。
“特小乡”为何(wèihé)发展难?调研中发现,一些人习惯于以单一的问题视角(shìjiǎo)看待现状,过度聚焦偏远乡镇的不足和匮乏。但事实上,“特小乡”还蕴含着不少其他乡镇难以(nányǐ)企及的独特优势。
首先是生态优势:山高路远(shāngāolùyuǎn)造就了层峦叠嶂(céngluándiézhàng)、空气清冽、人迹罕见的原生态环境,高度契合人们对“山清水秀”的向往。在景宁大漈乡,很多游客驱车40多分钟专程前去(qiánqù),只为(wèi)一睹雪花漈瀑布的风采,山中独特的小气候,常令游客流连忘返。
其次是古村落(gǔcūnluò)文化:依山而建的(de)传统村落,展现了自然和谐之美,是乡愁记忆的物质载体(zàitǐ)。如在开化中村乡,30幢精心修复的夯土结构民居,化身世外桃源般的景象,成为国内(guónèi)首个“回归自然的艺术村落”。
再者是特色资源:一流的自然环境常能(chángnéng)孕育出品质一流的农特产品,很多“特小乡(xiāng)”都有独特产品、文化或景观等。在松阳枫坪乡,很多村落专注生态(shēngtài)水稻、高山蔬菜种植,积极探索订单农业模式。
对于“特小乡”来说,“螺蛳壳”固然是一种空间和资源的束缚(shùfù),但它亦可转化为(wèi)一种小而精、小而特的优势。
在洞头鹿西乡,记者在与该乡党委书记(dǎngwěishūjì)曾华鸿的交流中颇受启发,他反复强调一个字(zì):争!
“‘特小乡’要善于自我包装(bāozhuāng)、主动出击,尤其要敏锐捕捉(bǔzhuō)政策机遇,如紧盯专项债申报、特色产业政策,借势开拓新路径。”他说道。
对自身家底的系统性审视与创造性转化(zhuǎnhuà)
紧扣“特”“合(hé)”“人”三字诀
面对“特小乡(tèxiǎoxiāng)”这道复杂考题,传统的乡镇发展模式显然难以奏效。深入调研(diàoyán)后,很多内容指向一个核心命题:“特小乡”必须以创新思维破局,以精准施策(shīcè)赋能,走一条深具(shēnjù)本地烙印的发展路径,并在保障基本民生底线与提升发展活力之间找到动态平衡点。
启示一:深挖禀赋(bǐngfù),锻造特色竞争力。
产业根基关乎乡镇存续和农民生计(shēngjì)。对(duì)“特小乡”而言,立足本土资源,探索差异化产业路径,是一道难度重重但必须直面的鸿沟。
差异化何以可能?答案是深深植根于对自身“家底”的(de)系统性审视与创造性转化——既要盘活独特的资源禀赋、产业基础、区位条件等有形资产,更要激活文化(wénhuà)积淀、生态环境、治理效率等无形价值(jiàzhí)。
开化何田乡的突围便是例证(lìzhèng)。这里凭借革新(géxīn)清水(qīngshuǐ)鱼古法养殖技术,巧妙嫁接旅游基因,衍生出全鱼宴、清水鱼文化节、清水鱼主题文化民宿等业态,有效带动山区增收。
东阳三单乡,因地理(dìlǐ)偏远而意外留存了丰富的非遗宝藏。从佩戴匠人镂空灯笼(dēnglóng)耳环,到体验蓝印花布古艺,再到入住非遗民宿酒店,文化已然成为其撬动乡村(xiāngcūn)活力的密码。
从这些案例中发现传统领域焕新的(de)关键,在于对“家底”的再发现与价值重塑(zhòngsù)。正如祝立雄所强调的,不论是做好“土特产富”文章,还是深挖文化资源,“特小乡”的制胜之道要(yào)紧扣一个“特”字。
启示二:创新协作,构建(gòujiàn)共富共同体。
受要素刚性制约,很多“特小乡”难以单打独斗。突破之道(zhīdào)在于转换思路,探索跨域协作(xiézuò)、要素整合的创新模式——
开化大溪边乡的实践颇具启发。面对(miànduì)人口外流,上安村率先打造“春赏油菜花、秋品高粱红”的梯田景观引爆流量。为实现长效运营,当地创新开展红高粱党建(dǎngjiàn)联建,最大化(zuìdàhuà)释放红高粱产业价值。
大溪边乡农业(nóngyè)农村办公室主任(zhǔrèn)郑建平(jiànpíng)透露,这种模式要点在于整乡统筹,把全乡的土地、劳动力和资本等要素整合起来,打造三产融合的共富产业链。
同样是抱团,青田则探索了另一条路径——“大镇带小乡”组团发展试点(温溪镇+贵岙乡+小舟山乡+吴坑乡)。此举有效(yǒuxiào)规避了山区乡镇间的同质化竞争、重复性(chóngfùxìng)建设,促使有限资源精准(jīngzhǔn)投放。
当下,“县城—中心镇—重点村”发展轴正在成为浙江缩小(suōxiǎo)“三大差距(chājù)”的发力点(fālìdiǎn)。其中,不论是中心镇,还是重点村,其核心在于以强带弱、优势互补、抱团合作,这同样是“特小乡”的机遇。
启示三:拓宽(tuòkuān)引才视野,引育并举破困局。
“特小乡”破局关键在于(guānjiànzàiyú)“人”。在青壮年外流(wàiliú)背景下,不少乡镇采取的首要策略是精准激活外出能人、企业家、产业带头人等群体返乡创业、反哺(fǎnbǔ)家乡。
比如乐清岭底乡(xiāng),将外出能人融入乡村(xiāngcūn)振兴视为传统。“我们每年举办恳谈会,在共叙乡情中共谋发展,成效显著。”乡长夏拓坚介绍。正江山峡谷漂流项目投资人(tóuzīrén)林雪勇、湖羊养殖户项亨银……这些分散于各领域的乡土人才,成为岭底乡最宝贵(bǎoguì)的财富。
调研(diàoyán)中,让我们格外惊喜的(de)是(shì),乡镇引才,正在放开胆子、拓宽视野,到全国甚至是全世界寻找人才、资金返乡创业(chuàngyè)创新。他们在迅速吸收省内发展较快(kuài)的乡镇、村提出的“全球合伙人”“乡村CEO”等引才方式。比如庆元江根乡从福建招引企业投资浙闽边竹板材加工交易中心,让全乡(quánxiāng)毛竹“下山变现”;玉环上栈头村凭着一座高空玻璃吊桥走红,项目灵感来自村委组织的一次外出(wàichū)考察,以及村里自创的众筹模式……
“特小乡”的(de)突围(tūwéi),是一场考验智慧和定力的系统性重塑。让这些散落深山的珍珠重焕光彩,正是(zhèngshì)浙江探路共同富裕示范区必须破解的一道课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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